華阿姨

32年的媳婦是怎麼當的(一)

1974年4月23日我訂婚了，從這一天起算是夫家正式的媳婦了。
半年後我們結婚，此後大概2-3星期會回公婆家，那時夫家還是三合院，一起住的有阿公阿嬤，還有長輩的二叔三叔四叔幾家人，還好夫家這邊在不遠處購買一戶新居，所以我們回去過夜都住新居那邊。

雖然老公已有兄長和長媳，身為二媳婦的我卻很得公婆疼愛，原因是我難得一手好廚藝，老公總在他父母前極力推薦，我又是個個性爽朗不拘小節的人，人家希望我下廚我就毫不猶豫展現我的手藝，這讓公公婆婆及小叔們都很讚美，我這好媳婦的名氣就逐漸傳開來，傻大姐的我很開心。

至於為什麼我那麼會做菜我自己也不清楚，在娘家我也是嬌嬌女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讀書很少下廚，只是記憶中媽媽的每道菜我都很愛吃，吃了就知道怎麼做，如此而已。

結婚才五個月家裡起了大變化公公因公殉職，婆婆就搬回新居繼續照顧三個小叔一個小姑，生活費用由年長的上面三兄弟分擔，這期間無論金錢或家族大小事老公是出錢出力最多，而我這快樂的媳婦依然維持樂觀的個性一點都不計較。婆婆是個身體很好又能幹的舊觀念女人，他大小事都聽從我們夫妻的建議，因此完全沒有婆媳問題。

1975年底老三結婚了，我跟老公協助辦理婚事，家裡多了一位媳婦。
1976年5月我生下大兒子，給夫家家族帶來莫大的喜悅，紛紛都來慶賀第八代長孫出世，也來見識這位台北媳婦給新生兒準備的名牌奶瓶、衣服、尿片、奶粉....。這些都是從當時台北最有名氣的”嬰兒美””奇哥”等名店購買的。我這媳婦似乎更受大家尊重，又因為兒子長得太可愛，讓婆婆得了面子又有裡子很樂意幫我帶孩子，我們則每逢周末就趕回去團聚。

兒子兩足歲前老公最小的弟弟北上就讀高中，為了照顧他婆婆也跟著搬到台北與我們同住，這就是婆媳真正同一屋簷下的開始。

我讓婆婆選擇，是她當家還是我當家，所謂當家就是得管三餐飲食凡事由她做主，不當家的人要幫忙家務洗衣洗碗輪流照顧孩子，我原想讓她當家因為我有在上班，希望回家就有飯吃，結果她說她不當家願意整理家裡照顧孫子。

自此起我扛起當家的媳婦，周末或利用中午休息時間去超市買菜，晚上回家再做菜(婆婆會預先煮飯)，平常一家六口(包括我妹妹來台北工作)，周末老四會來團聚，是很忙，慢慢的步調就調整上來，大家對我的理家和飲食都很滿意，讓我這媳婦又更上一層樓。

由於五個大人一個小孩擠在租來的18平屋子裡實在太擠，我跟老公決定買大一些新房子，就在32坪新家打點好之後我新竹的工廠決定縮減開銷把台北辦事處裁掉，由於我是負責辦理退稅必須留在台北，老闆讓我在家當差每周回新竹跟他報告進度即可，這下我變成不用固定上班的職業人，行動很自由，每天跟婆婆一起照顧家裡孩子又可以兼外差，生活非常愉快。

我個子小體重很輕，卻很有膽識，反應快，對婆婆和老公兄弟都很慷慨，贏得老公對我的信任，幾乎很多家裡或家族的事都會私下先跟我商量，得出結論再告知他媽媽，我也都避免和婆婆論及家族事項，這就是我們相處融洽地方。

然而我跟婆婆並非都很完美的女人，她老人家雖然勤奮有責任感卻犯了跟其他女一樣的毛病，就是愛傳話，三媳婦說的話傳給大媳婦，大媳婦的話又傳來給我，讓討厭東家長西家短的我很看不慣。

戰爭由此引起。


32年的媳婦是怎麼當的(二)

2、3年間小姑結婚去了，跟著大兒子也上幼稚園了，接著老四也成家，原本單純的幾個兄弟姊妹分別都有自己的家，我們夫妻的擔子逐漸減輕。然而人多嘴就雜，尤其是經常到各個兒子家做客的婆婆，總是一回來就電話不斷，小姑老大老三老四等等女人家話家常聽得我很煩。

有一天她又在說三道四，我把她電話抓起來狠狠狠掛上，問她，這電話機誰的? 她一時愣住，我說這電話是我的，電話費是我付的，以後不可以用我的電話把話傳來傳去! 你要亂傳話自己去買支電話。

隨後我打電話跟老公說，老公說他知道了會配合，果然他一回家婆婆就跟他訴說結果是又挨老公一頓罵，那次後她小心多了不敢亂打電話，至於其他媳婦根本沒人敢打電話來跟我說三道四，大家對我總是必恭必敬，到底我還是這家族的當家媳婦，我不喜歡這一家跟哪一家產生糾葛。

1980生下老二也買了第一部二手車，財務狀況相當好，也因此促下禍端。

1981年我跟老公和朋友合夥開小工廠短短不到一年全都賠了，經濟狀況整個下滑。某日一向依賴我們支援的老三來電說他家廁所壞了需要幾千塊修理，老公連跟我商量都沒匯了款項給他們，婆婆知道後很高興老公幫了他們卻不知我們正在借貸度日。

最小的小弟總算結婚了，辦完他的婚事公公過世後的責任似乎都完了，而我們有了兩個孩子的壓力，經濟又不佳暗中苦撐，惟婆婆依舊過著她很有體面的生活，經常回新竹訂製新衣，給老三家貼補家用。


1984甲子年我一位在台南開工廠的同學來找我，希望我在台北幫她接玩具外銷訂單，我說先試一年看看。這一年她經營很辛苦因為她之前負債太多，而我卻手氣很好2千萬的訂單讓她忙壞一整年，也由於我太忙婆婆在家擔當更多事物，我說過她是個勤快的人，看著我在忙碌她積極幫我顧家，這是我一輩子都感謝她的地方。

台灣的經濟從1984年起逐漸起飛，我正式和同學工廠成為合夥人，我的業務工作出奇的順手每年幾乎都幾千萬訂單輕鬆上手，我跟同學兩家人逐漸從困苦中爬起來，開始過好日子了!!

老公也獲得兩家外商兼差工作，於是又到台北市內大樓買大一些房子辦住兩用。看房子時曾中意天母太子東宮一戶樓房，我夫妻都非常喜歡，最後帶婆婆去看後說甚麼路衝死都不讓我們買 ，只好退其次買南京東路大房50平樓房。

1987年夫妻兩事業家庭兩得意之際，無意間發現婆婆生活起居頗為怪異，譬如說整理垃圾經常放進垃圾袋後一夥兒又去把它全部倒出只為了其中某張紙或某個東西沒看清楚。大樓的垃圾都是放樓梯間，她會常往樓梯間跑，有一次我跟著她背後去瞧瞧，發現她在翻其他人家的垃圾包，這下我真是嚇到了當場告訴她不可以這樣做，告知先生後他也覺得事態嚴重，帶她去看精神醫師證實她有精神方面障礙，吃藥並沒有讓她變好，而且情況越來越嚴重，去四媳婦家短住時竟會在別人家屋前燒紙錢，引起鄰居大抗議。

就這樣所有兄弟媳婦跟婆婆間的關係惡化到極點。


32年的媳婦是怎麼當的(三)

婆婆的身體很好做家事一點都不含糊每天和她朝夕相處，她做她的事我忙我的工作和孩子，對她的種種怪異動作我都視而不見，婆媳間以前的說說笑笑風景不再。而她雖然有精神疾病和我們疏遠後自己卻毫不在意到處去說我們的背後話，大家族裡的親戚都明瞭公公過世後我們扛起家計的辛苦，所以她的話並不被接受，倒是我們為了她的原因跟家族漸行漸遠。

其他的兄弟和小姑都會體恤我們夫妻兩內心的煎熬，也常邀請她去各家住幾天好讓我們鬆懈心情。老公是個孝子全家出去遊玩不會丟她媽一個人在家，也因此幾乎每次開心出去壞心情回來。她的病情已嚴重到每去一個地方就獨自走進走出，等回家路上想不起進出口非要她兒子再回頭去看清楚，不回頭就在車上盧個沒完沒了，全家都快樂不起來，我這媳婦只能靜靜陪著老公默默保護孩子免受其擾。

1988年和1989年的農曆過年我們全家陪她到廣州和她弟妹等相聚，姨媽和舅舅都發現她的精神狀況，對我們的無怨無悔很感激。當時我們經濟狀況非常好，孩子也漸漸成長，於是在1992年左右在楊梅買下廠房由老公四弟當家做起生產機器生意，由於房子很大婆婆也在那時搬到鄉下住，希望可以控制她的病情。婆婆搬離後我們一家的生活才又活絡起來! 卻苦了四媳婦，每天管理工廠、做飯給工人吃，晚上還得忍受老人家的騷擾。

4年後我們也遷離台北帶著小兒子住到楊梅，遠離煩囂的台北市在鄉下運動工作，一家人都很愉快。剛搬過來我們是住二樓婆婆依舊和四弟他們住三樓，我跟老公上班時間很隨意所以婆婆有任何事都找上我們，孝順的老公是不會拒絕，只是她常問及來廠的客人是誰是何人以前有沒有來過等等，老公會阻止她繼續驢，這老四他們也稍減困擾。

1999年的12月我突然中風住院5天，老公並沒有讓婆婆來看我，回去後的半年裡我努力復建，這些她似乎都不知道依然活在自己世界裡。
隨後大兒子碩士班畢業、工作..想結婚了，我們才跟四弟互換樓層居住，因為三樓的房間多而且都是套房，加上他們實在受不了婆婆不管何時何地的亂驢，互換居住婆婆就變成和我們住了，這下我們的生活真是每況愈下，母子兩經常吵假，中風過後的我相當虛弱只能淚水往肚子裡吞。

這裡要說一下孩子們跟她ㄚ嬤的關係。他們自小都是阿嬤幫忙帶大，所以我不准孩子們對阿嬤不禮貌，當阿嬤去跟他們問東問西時，他們只要知道一定不厭其煩告訴她，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婆婆也不致強求，所以他們之間關係維繫良好，這算是我對婆婆年輕時的幫忙一點回饋。
苦悶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幸好小弟夫妻屢伸援手讓我們送婆婆去他們天母家住個一星期，我們則到他們位在三芝的別墅樓房度度假，差不多每月一次讓我們身心寬鬆不少。

2003年四月某日，一向健碩的婆婆突然間咳嗽說不出話來，當天下午立即去急診醫生說是肺部出問題要做檢查，住進加護病房後就沒再回家過。

2006年1月21日我生日那天她脫離因氣切3年不能說話的日子隨菩薩而去，享年86。我的生日就是她的忌日，三年的照顧回饋她一生的辛勤，我想那也是應該!

婆媳關係終於終止，然而我的腦海裡總存著她的身影，相依為命32年不會沒有感情，就算我也承認婆媳究竟非母女那般親暱。以她在台無親無戚而我又父母早走我們應該是很契合，32年裡的前12年我們的確如此，後面的將近20年卻讓我們吃盡苦頭，真是老天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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